古人作诗,十分讲究炼字,常是“吟安一个字,捻断数茎须”,“两句三年得,一吟双泪流”。在绘景状物、表情达意时,总是精心挑选那些最富表现力的字眼,把意思表达得准确、鲜明、生动、精巧。为此诗歌史上贾岛的“推敲”及诗圣杜甫“语不惊人死不休”的佳话广为流传。从诗歌鉴赏的角度而言,我们尤其应该注意那些富有表现力、能体现作者写作意图和情感的字词。品味这类字词的意义和作用,也是近几年语文考试中经常出现的题型。笔者以为,把握炼字手法需从以下方面着手。
明确炼字的大致范围
从常见的古诗词内容看,古人炼字手法往往体现在以下几类词中:
动词。杜甫“星垂平野阔,月涌大江流”的“垂”字,“涌”字,有力的烘托了苍渺高阔的意境。陶潜“悠然见南山”的“见”字,张先“云破月来花弄影”的“弄”字,宋祁“红杏枝头春意闹”的“闹”字,尽人皆知。一个“见”字见出诗人天人合一,物我一体的至高境界,一个“闹”字展示出诗人心头所感到的蓬勃春意,一个“弄”字再现出诗人欣赏月下花枝在轻风中舞动的美韵。这些动词能给作主语的名词以生动的形态,能化美为媚。
形容词。巧用形容词,可以绘景摹状,具有化抽象为具体,变无形为有形的作用,使人如闻其声、如见其人、如触其物、如历其境。“两个黄鹂鸣翠柳,一行白鹭上青天”,黄、翠、白、青四个形容词,四种颜色,点缀得错落有致,而且由点到线,向着无限的空间延伸,画面静中有动,富有鲜明的立体节奏感。吴文英的“乡梦窄,水天宽”(《鹧鸪天·化度寺》),“窄”与“宽”形容与对照俱妙。
数量词。李商隐的《锦瑟》,开篇就是“锦瑟无端五十弦,一弦一柱思华年”,“五十弦”、“一弦”、“一柱”这些并非富于诗意的数量词,在高明的诗人笔下,却获得了一种朦胧之美与多义之美。再有白居易的《惜牡丹花》中“惆怅阶前红牡丹,晚来唯有两枝残”,其中的“两枝”将诗人惜花、怜花的一片痴情刻画得淋漓尽致。这些数量词往往含虚数的意义,有很好的烘托作用,能增强诗句的表现力。
虚词。虚词用得好,往往具有疏通文气、开合呼应,化板滞为流动的美学效能。如杜甫的《上兜率寺》中“江山有巴蜀,栋宇自齐梁”一句,仅“有”“自”两字,将空间与时间结合,远近数千里,上下数百年,吞纳山川之气、俯仰古今之怀见于言外。如果说王勃的名句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”,去掉“与”、“共”二字就会大减其色,那么欧阳修《昼锦堂记》首句“仕宦至将相,富贵归故乡”,则因增加两“而”字成“仕宦而至将相,富贵而归故乡”,使文义大为增光。
发掘意蕴的主要角度
一、修辞角度。“云破月来花弄影”因拟人而使满篇生辉。破、来、弄三字写出三种连续的动态:云破而有月来,月来而有花影,花影引出弄字,有弄而有花枝随风摇动、抚弄花影的幽雅姿态。云横皓月、风弄花影,构成了一幅幽美朦胧的画面。云、月、花都拟人化了,被赋予丰富的情感和生命,同时使宁静的画面有了飞动之势。“羌笛何须怨杨柳,春风不度玉门关。”“怨”字明显用了拟人手法,既是曲中之情,更是吹笛人之心。“感时花溅泪,恨别鸟惊心。”“溅”、“惊”二字,同属拟人手法,不仅用字新鲜,而且增添了诗人感时恨别的内心苦痛。“气蒸云梦泽,波撼岳阳城。”“蒸”、“撼”具有夸张色彩。
二、声韵角度。古诗词讲究平仄声韵,优美的诗词平平仄仄起来就是和谐的旋律。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,“冻”字比“饿”响亮,更具铿锵气势,更见冲天悲情。叠词最具声韵效果,它不仅增强语言的韵律感,更有强化作用。李清照的“寻寻觅觅,冷冷清清,凄凄惨惨戚戚”可谓千古名句,是声韵的叠加,也是哀怨之情的叠加。王维《积雨辋川庄作》中的“漠漠水田飞白鹭,阴阴夏木啭黄鸥”,用叠字之法,不独摹景有神,而且音调抑扬,气韵流畅。黄山谷以“夜听疏疏还密密,晓看整整复斜斜”描绘雪景,可以说是古今绝唱。
三、活用角度。古人惯于活用词语,形容词,名词,都可作动词,且一作就鲜活生动,呼之欲出。如周邦彦“风老莺雏,雨肥梅子”,着一“肥”字,写出了动态,写出了形态,想那梅子从青青小小的羞涩,到黄黄肥肥的圆甜,那黄中晕红的丰润,怎不叫人垂涎!再有“日色冷青松”(《过香积寺》王维)、“山光悦鸟性,潭影空人心”(《破山寺后禅院》)、王昌龄“清辉淡水木,演漾在窗户”、王安石“春风又绿江南岸”、蒋捷“流光容易把人抛,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”,冷、悦、空、淡、绿、红、绿,均为形容词的使动用法,这些词语各有妙用,但有一点是共同的,那就是化腐朽为神奇,增强了诗词的表现力、感染力。
四、语境角度。无论是“捻断数茎须”,还是“两句三年得”,其目的都是使语言最契合语境,最富表现力,把意思表达得准确、鲜明、生动、精巧。因此是否契合语境也该是判断炼字优劣的重要依据。退之先生据“笃笃笃,清脆的敲门声,衬托得山里的夜晚更加寂静”替贾生选择了敲字,传为佳话,而近人大胆质疑:如果是主人,进自家大门何需敲?轻轻推门而入,岂不更见宁谧谐和温情。以语境为据,也不无道理。郑谷把齐己的《早梅》诗“前村深雪里,昨夜数枝开”中的“数枝开”,改为“一枝开”,因为“数枝”不若“一枝”更能言梅开之早,齐己因此而拜郑谷为“一字师”。
评判优劣的常见办法
换词法。对于诗词中炼字手法的运用,我们在鉴赏时可以采用近义词替换的方式作优劣的评判。王安石“绿”字用的好,据说是从十几个词中比较出来的。再如杜甫《望岳》能否换成“看岳”?比较望,看二字,“望”有一种距离感,是远观,适用于形体阔大的事物,“看”则偏于近距离,适于形体微小的事物,因此用“望”更契合语境,更符合泰山巍峨壮伟之形象,泰山因为“望”而被赋予了更多的生机与活力,故不能换成“看岳”。孔尚任《哀江南》:“你记得跨清溪半里桥,旧红板没一条,秋水长天人过少。冷清清的落照,剩一树柳弯腰。”“剩”字换“见”“留”怎么样?答案是否定的。一个“剩”字,有残存、残余之意,给人一种无可奈何之感,有一种今昔对比的变迁感。而“见”
“留”虽然也有剩余之意,却较剩字少一份伤感,整体意境的营造就大打折扣。
删词法。经典的炼字到底有何佳妙之处,直接的领悟很难,如若用删词法,再与原诗词比较,也许能柳暗花明,进一步体会作品准确、生动的艺术表达效果。李清照《声声慢》词开篇“寻寻觅觅,冷冷清清,凄凄惨惨戚戚”,七叠连用,必要吗?是否可改为“寻觅,冷清,凄惨戚戚”?结合词人身世研讨,我们发现李清照面对噩耗,不愿相信,不相信丈夫已死,在恍惚中仍觉夫君在家,于是不停寻找,一处找不着再寻一处,这不正是“寻寻觅觅”才能表现的吗。而后几叠连加,极其生动细致地表现了女词人内心悲戚之情。七叠连用,不仅必要,而且经典。还有“三杯两盏淡酒,怎敌他、晚来风急?”若将其中“淡”字去掉如何?(古代女子饮酒怎会觉得“酒淡”呢?)不可。词人悲苦浓重,就是“酒”在口中也无味,此处着一“淡”字,意味深远啊!
当然,古人炼字靠的是扎实的功底和深厚的文学底蕴,我们的鉴赏和学习仅有方法和技巧是远远不够的。厚实的底蕴是基础,有了坚实的基础,方法和技巧才能充分发挥其效用。因此在掌握方法的同时,也需不断地积累,夯实基础,内外兼修,才是提高鉴赏能力的最有效途径。 w.w.w.k.s.5.u.c.o.m
黄陂三中 姚翠艳